你有没有发现，现在动画技术的运用，已经是越来越广泛了。就以2022年来说，从电影《独行月球》耗费11个月、采用顶尖动画技术制作出来的“金刚鼠回归大自然”的镜头，到游戏《艾尔登法环》为了呈现奇幻世界“交界地”所做的大量过场动画，动画技术都深度参与其中。互联网公司也走在这条路上。Meta公司为了呈现元宇宙的数字化未来，所发布的“即时化身”技术和马克·扎克伯格的Avatar数字人演示，甚至是苹果公司iPhone14 Pro系列新加入的“灵动岛”UI动画设计……动画技术显然已经开始跳脱出原有的范畴，走向了更广的领域。在2022-2023年B站国创发布会上，B站副董事长兼COO李旎，以虚拟形象+虚拟场景这种特别动画技术的方式发表演讲之外，还提出了一个非常严肃的，关于动画行业未来发展方向的判断：“国创还在迎来新的动能。当我们仔细观察文化产业，会发现今天的动画已经超越了自己，成为了一种基础建设能力。”近几年来，由于资本趋于冷静、产业结构变化等问题，以娱乐内容生产为主要核心的中国动画行业，确实显得略为沉闷。不过，李旎在演讲中提到的两个案例，倒是从已经在现实中屡屡发生、但又常被很多从业者忽视的角度，提供了新的解题思路。例如，像真人电影《流浪地球》采用了大量动画特效，动作捕捉、实时渲染等动画技术在《黑神话：悟空》中的运用，都体现了动画技术构建一个“世界”的能力；而在视频和直播行业，虚拟主播第一大平台B站上有超过23万的主播正在利用各种不同的动画技术，以虚拟形象与大家互动交流，这则是动画技术表现生活和表达自我的能力体现。我们也看到越来越多的美颜APP、视频剪辑工具中上线了卡通滤镜，在社交平台上掀起了迪士尼公主头像风、日本动漫主角风等娱乐潮流。而这些能力都指向了同一个方向：动画，是构建可视化数字世界的必备能力。
动画的百年发展，是新技术融合进化的过程
“吃着火锅唱着歌，‘动画技术’怎么就跟‘基础建设能力’挂钩了？”对于绝大多数动画行业从业者和爱好者来说，动画依然只是制作+播出+观看的概念。这个观点并不是马上就能理解的。毕竟，从1922年万氏兄弟将动画带到中国开始，人们对动画的认知，更多是像《喜洋洋与灰太狼》那样强调趣味的儿童向内容，或者是像《哪吒之魔童降世》《新神榜：杨戬》那样强调娱乐的文化作品。在接下来这一百年的时间里，动画的内容属性，几乎都逃不出这两个经典框架。倘若我们从更宏观的角度，重新审视动画的百年发展历程，就会发现动画技术的发展，本质上就是一个拥抱其他娱乐内容的过程——它是各种不同影像形式的融合再造。毫无疑问，传统的2D手绘动画，就是动画技术的起点。随着美国的《白雪公主》《猫和老鼠》，中国的《铁扇公主》《大闹天宫》，日本的《白蛇传》《铁臂阿童木》等2D手绘动画，相继在全球各地取得成功，这才有了运用新思路、新技术，所创造出来的水墨、剪纸、木偶、粘土等各具特色的动画类型，丰富了动画的内容形式和制作技术。依托于新技术的开发，动画获得了脱胎换骨的发展趋势，并在数字时代不断加速。比如皮克斯《玩具总动员》开创的3D动画风潮，本质上其实就是传统定格动画的数字化改造；日本各种2D手绘动画特别常见的“赛璐珞技术”，也因计算机技术的运用，彻底转化为数字化制作。数字化浪潮的到来，甚至还进一步打通了动画、游戏、影视、电影等内容之间的技术边界。在《鬼灭之刃》里，我们就可以看到大量2D与3D动画技术结合在一起的绚丽场面；《久保与二弦琴》这种利用传统木偶制作的电影作品，在绿幕影视特效的加持之下，让定格动画在大荧幕上呈现出了别样质感；哪怕是《神秘海域》《最后生还者》这样的顶级3A游戏，也都因为动画技术的存在，拥有了让我们沉浸在游戏世界的魔力。可以预见的是，在未来任何形式的影像内容，都离不开动画技术。动画，将成为任意影像表达的技术基础。
从动画技术出发，重构中国动画产业生态
对于我们中国的动画行业来说，这种从“内容形式”到“基础建设能力”的认知改变，其实是非常重要的。由于从1990年代以来经历过几次严重的产业断代，现在中国动画行业呈现出来的问题也相对棘手。各种类型动画技术，尤其是2D、3D的发展水平参差不齐，动画市场商业模型极不完善，动画行业人才相对匮乏，优质动画内容的制作效率和总体产量仍然较低，都在以不同的角度制约着中国动画的发展。想要解决这一系列的复杂问题，也许只能想办法从根源入手。也就是说，我们需要将动画技术作为切入点，来探寻动画与各行各业的联动可能性，从产业底层基础建设开始，重构中国动画的产业生态。而这种全新的发展思路，并不是中二少年心中的愚昧幻想，在业界其实已经出现了相关的探索雏形。以在B站播放量破11亿的《凡人修仙传》为例，这部动画在制作过程中，就运用到了很多真人影视剧制作拍摄的经验。通常来说，3D动画的动捕环节，通常都只是数字资产的获取，然而通过一系列的技术手段，这部人气国创在动捕环节，却实现了镜头的实时流动。比如《凡人修仙传》第39集里出现的京城灯会，在制作过程中，实时流动的镜头不仅呈现了主人公韩立的视角，也呈现了莫采环、师兄师弟各自的视角。无论是导演、摄像，还是身着动捕服的演员，都可以像拍摄真人剧那样，即时看到TA在动画里的实际表现，表演和镜头的调度，自然就可以变得更加流畅，更容易让观众的眼泪“不争气地掉了下来”。李旎也指出，《凡人修仙传》除了播放量破11亿，也是B站首部投币、点赞超过千万的国创作品。她认为“要做好动画，也不是必须要去做高大上的深刻主题，实现平凡人的幻想本来就是动画最擅长的地方。”之所以《凡人修仙传》能贴近平凡人的幻想，正是得益于动画技术加持下，人物贴近我们真人的感觉，从而不会有距离感。与此同时，很多来源于动画的技术和经验，近些年也进入到了其他领域。比如《将夜》《梦华录》这两部人气真人剧，它们在创作的时候，就用到了前置特效、动态预演等动画技术；另外此次B站国创作品发布会的现场，则是用到了虚拟拍摄，这种在电影行业大放异彩的动画技术来搭建。所以，将动画技术作为切入点，为中国动画寻找新的发展方向，其实是可行的。只是说，在我们大刀阔斧地展开新思路的实践之前，可能还需要再花点时间重新思考，什么叫做“数字化基础建设能力”。
“数字化基础建设能力”到底是什么？
在过去的这几年时间里，包括动画在内的文化产业领域，都诞生了非常多“不明觉厉”的新技术：比如EPIC为游戏制作而开发的虚幻引擎，如今已经成为动画、虚拟偶像、电影等内容创作的常见工具，没有用到它，都不好意思跟同行打招呼；即将在年底上映的动画电影《灌篮高手》，则是近几年来特别流行的三渲二技术制作，超高的制作效率，给了井上雄彦正当的偷懒理由；
今年在网络上掀起热议的AI绘画，“比二次元更懂二次元”的细节呈现，已经威胁到不少画师的生存问题；在LED技术的基础上诞生的虚拟制片技术，正放出豪言壮语，想要把实景拍摄和传统演播室设置统统干掉；整合了多种技术的元宇宙，似乎正要将世间万物纳入虚拟世界：
各种各样的动画美颜滤镜，让每一位普通人随便动动手指，就能把自己变成幻想中的样子……
这些新技术都会获得成功吗？并不见得。在人类发展的历史过程中，绝大多数所谓的“创新”，其实都被证明是“点错了天赋”，只有很小的一部分，能够从中脱颖而出，做到大放异彩。
在这个充斥着各种变量的环境里，可能只有“基建能力”，才能做到“任凭风浪起，稳坐钓鱼船”。
在一个国家的工业体系里，最重要的环节，往往都是一些最基础的工作。新技术的研发和应用、生产设备建造、生产配套供应链，甚至是交通物流网点的建设，都可以被视为工业基建的重要组成部分。哪怕到了与我们息息相关的市场消费领域，居民住宅区的商业配套、道路建设、公共交通站点规划，都是让我们的日常生活变得更加便利的基础建设。
同理，在数字产业，就是要让我们将数字产品的生产过程、分发过程、消费过程进行拆解，最终留下的那些最基础的部分，比如手机硬件的设计制造、能够“猜你喜欢”的大数据算法、网络视频数据的压缩与画质的优化，当然，也包含让你获得良好视觉感受的动画技术，都应该视为数字化基础建设的重要环节。
举个最简单的例子。刚刚提到的动画美颜滤镜，它之所以能让普通用户一秒变身二次元角色，甚至是世界名画、猫猫狗狗、水果等五花八门奇怪事物，就是利用手机摄像头实现面部捕捉，然后通过2D、3D动画的技术，将视频中我们的形象进行更改或替换。正因这些基础技术能力的存在，才能让它成为下8岁上至80岁都能轻松使用的视频创作工具，掀起了一股“真·全年龄”的娱乐风潮。
随着近些年来5G技术的运用、短视频崛起等现象都已经证明，数字化将会是各个行业、每位个体在未来的必然走向。所以作为众多数字化基础能力之一的动画技术，它的运用范围，一定会比现在单纯的动画内容创作宽泛得多。这才是我们把动画从“内容形式”视为“基础建设能力”，这种认知改变的意义所在。
一百年前，万氏兄弟将动画带到了中国人的面前，开启了中国动画百年的传奇故事。一百年后，一些动画人在数字时代的变革下，又开始思索中国动画的第二个百年。李旎在发布会演讲的最后引用了上美影厂第一任厂长所说的一句话：“不模仿别人，不重复自己。”她以此鼓励中国动画行业，这既是中国动画开启辉煌年代的秘诀，也是新时代中国动画人应该铭记于心的箴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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